媽媽離開我們一年了

2005年11月1日的晚上，匆忙離開瑪麗醫院，因為有很多工作趕忙要回家完成，留下立立在醫院陪伴媽媽。立立已經捱了一個通宵，但由於我要趕工作，媽媽 又堅持要家姐留低，故她十一時多又趕來，說是陪伴，其實只能在加護病房樓層外的電梯大堂坐通宵，不時入內看看媽，幫她轉轉身，抹抹汗，或是陪伴不能入睡的 媽媽聊一聊 ﹣身上插著喉管，實在不難想像為何不能好好入睡。

半夜兩點多，將工作趕起, 匆匆梳洗就倒在床上。剛做了夢，電話就響起：「妳盡快黎醫院啦！」立立用沈靜的聲音說著。我什麼也沒有想，爬起床就去穿了衣服，connie見狀沒有問什 麼，見狀已不用多問，只用著擔心的眼光望著我，我看了錶，再不起行，就要等多半小時才有一班去香港的巴士，便叫她不用陪我了，說著已奔了出大門。

跑 到巴士站的對面，見去香港的N969巴士已經離站，駛到紅綠燈前停下，心想上不了這班車，其實連的士也不會等到，便不由分說，跑到路中心，央求的眼光令司 機開了門給我上車，我連番感謝，半小時後已經到了上環，跳上的士，看了看手錶，是凌晨3:40am，立立打電話來，叫我快一點到，我刻意讓司機大哥聽得清 楚，大聲說著：「已經很快的了，剛在上環上了的士。」

夜半三更趕著飛的去醫院，見慣世面的司機大哥立時加了兩勁油門，我還記得衝了兩個紅燈，直奔到醫院，我由衷地道謝了一聲。

到了加護樓層，立立便立即帶我衝入病房，邊說著：「其實已經沒有了知覺......」

病房內根本不似是半夜四時，醫護人員在努力著，是"搶救"吧！有位護士看到有人，本來想叫我們不要騷擾之類，但很快便認出我是病人的女兒，立時叫我過去看看媽媽。

口中插了喉管的媽媽，睡得很寧靜的樣子，與在旁奔波的護士成了很大對比，望了兩眼，護士便叫著：「出番去等啦。」我看著儀器指示血壓只有二十多，心裡說了一句：「媽媽，要加油......」便與立立回到外面等侯。

立立此時才告訴我，原來媽媽在大約兩點多就說不能透氣，醫護人員趕到說要插喉幫助她呼吸，但以她的身體狀況，插喉必須麻醉，而此麻醉後便應該不會再醒來，立立便做了這個很難下的決定(卻是沒有其他選擇的決定)。

我 致電connie告訴了情況，電話中聽到我的聲音好像比她還要平靜，她在家裡，會比我更焦急吧！再等了約四十分鐘，一名護士走出來，對我們說：「婆婆還有 知覺的，妳地同佢講下野啦，佢聽到架！」(真的嗎？）其實也不必考究，我與立立交換了一個有默契的眼神，急急步入病房。

媽媽仍然很寧靜的 睡著，看到她在儀器的協助下還在呼吸，電腦畫面顯示血壓還是二十多，我走到床邊，拿著媽媽的手，沒有想到說什麼。還是立立先開口：「而家唔會痛囉，我地會 乖架喇！唔使擔心我地啦！」我望著立立，居然苦笑了一下：「都唔知應該講乜......」立立又說：「不如唱歌妳聽丫，我地唱黎明既歌妳聽丫！」我說： 「而家興咩呀，不如又唱呢隻啦！」「送妳一瓣的雪花......」我只唱了一句，看到血壓在不斷下降，二十、十九、十八......

看到數字跳到零，那一聲刺耳的長響，很久，很殘忍。護士們立即走來查看，立立走過來摸了媽媽的臉一下，掃了一掃她的頭髮，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，我也跟著吻了一下，想起來，是很久沒有親親媽媽了。

護士見我們平靜的舉動，也毋須再多解釋，便說想我們出去一會兒，好替媽媽拔掉身上的喉管，然後才讓我們再跟她好好的聚一聚。

我出外又打了個電話給connie，接通電話，我只說了：「走左喇！」我聽得出那邊聲音是在哭吧！然後她慢慢吐出：「明白了，妳ok嗎？」我著她放心，我還好，與立立一起，事情可以弄妥的。

我與立立在等候著，還記得我們在閒談：「唔知佢而家係邊呢？」「或者就坐係我地隔離呢！」.....

護士又再告訴我們可以再進去病房了，又問我們媽媽的假牙放了在哪，見護士小心翼翼地幫她再套好假牙，還邊說「這樣靚好多」。此時，看到媽媽身上已再沒有任何儀器及喉管，真的很寧靜的在睡著，我心裡便覺得，媽媽不再痛了，也很久沒有覺得她如此舒服。

我跪在床邊，不知道立立心裡在想什麼，我獨自在祈禱，此時才有眼淚滴下來，我想，我們沒有再說什麼，只是待了好一陣子，然後又有護士在旁，我與立立交換了眼神，便說：「好了，我們還是走吧！」然後立立與我又分別吻了媽媽的臉，就看到護士為她拉上白色的布......

事隔一年了，這個情景還很難忘記，我想，很多很多年後也不能忘記吧！

媽媽，妳現在還好嗎？

很想大聲的跟妳說：おげんきてすか?